差不多正好是一年前的事情，林憶蓮在影音網站上先後發表了兩首單曲MV：一首《枯榮》迷幻樂風搭配鼓點，吟唱舞動令人耳目一新；而另一首《柿子》則有著更驚人的氣勢，恢弘激昂的管絃樂聲響和電子音效交纏繚繞，畫面裡冰島的冰山在崩解，Sandy的嘶吼吶喊亦毫不保留，衝擊力在歌曲結束後仍難消散。那時我們都還不確定，這位長年以來走著安全路線、唱出多首溫柔情歌的天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2012年的今天，我們終於得以看見她音樂理想的全貌。
「我想我的態度一直很開放，所以唱了這麼多年，都還能在音樂裡面找到新的可能和樂趣……」在新歌分享會後，面對眾多記者迂迴提問、最終目的還是想要打探她的感情生活，林憶蓮一樣親切溫和，卻又不失堅定地表達她只想好好聊音樂的態度。畢竟這次她帶來的新作，不僅僅睽違了6年之久，風格上的突破，也堪稱空前。
埋下種子，非一朝一夕
「其實，想做這樣的一張專輯，已經經過很長的醞釀時間了。」新專輯【蓋亞】在音樂形式、編曲各方面呈現的實驗性與獨樹一幟，大大地顛覆了許多人對林憶蓮的既有印象。然而，經由她自己的解釋，才發現一切早有軌跡可循，並非天外飛來一筆。在2001年的【原來…】專輯，林憶蓮找了新加坡音樂人黃韻仁一起編曲，為的就是想做些不一樣的嘗試：「可能那時的風格還是比較民謠，對聽眾來說並不會感到太強烈的差異。」隨後的多張專輯，包括上一張2006年的【呼吸】，林憶蓮持續參與製作編曲的工作，但也發現打破框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方說，我找過很多製作人或編曲人，他們往往會被框限住。因為在他們的心中，還是有一個很深刻、很既定的『林憶蓮』的樣子。」試圖另闢蹊徑、追求製作專輯的新方式，林憶蓮大量吸收電子、另類或是電影配樂等類型的作品，「尤其像是Sigur Ros還有Brian Eno的東西，我特別被這些具有空間感的音樂吸引，因為他們帶來的，就是我想要的那種沒有框限的感覺。」做音樂的渴望讓她窮盡各種手段，甚至自己在電腦上任意做出片段的Demo，缺的仍是一個「對的人」，讓這些吉光片羽繼續生長出完整的樣貌。最後，林憶蓮遇見了來自中國的常石磊，事情終於有了變化。
遼闊豐遠，視覺與聽覺的滋養
林憶蓮回憶，當時是長期合作的製作人好友倫永亮給她聽了常石磊的Demo，「很多時候創作人知道唱片公司偏好的口味，都會交出比較商業的作品。但當我要石頭（常石磊的暱稱）拿出他自己最滿意的東西的時候，我才發現，喔！原來他是可以很電子、很不一樣的。」林憶蓮說，常石磊是從【Love Sandy】開始認識她，對她的印象也多少傾向於R&B或情歌的唱作風格。直到林憶蓮拿出她自己玩出的那些音色片段，常石磊才馬上了解眼前這位女歌手想要改變的企圖。
「我們製作專輯的過程算是非常順暢，只是也相當漫長」，除了平時各有各忙，隨性的兩人就算湊在一起，原本要編曲的3個小時可能只是坐著聊天──聊電影、聊美術。林憶蓮表示自己吸收訊息時常偏重視覺上的東西，舉凡顏色、影像，都會影響創作的意念：「像我常常會看國家地理頻道，正如剛才所說，我喜歡很寬廣的感覺。於是在做音樂的時候，我也常和常石磊要求：可不可以有很大的空間感？」兩人藉由聊天了解對方的美學和想法，喜歡用顏色來描述情緒的林憶蓮更讓常石磊理解彼此眼中的各種顏色，是否為一樣的濃度、一樣的色號：「石頭給我的這些音樂色彩，是我一個人無法做到的。我們在過程中共同創作，一起把音樂的畫面編織出來」。
時時刻刻，收穫學習
林憶蓮的聲線溫柔細緻，那是大部分人都熟悉的嗓音。因此【蓋亞】中的多首單曲，她奔放、用盡氣力的呼吼，更令大家驚豔。林憶蓮說，其實早期的粵語專輯中就有小部分如此使用聲音的段落，只是到了大眾最熟悉的台灣滾石時期之後，這樣的唱法就極少出現。「所以當初錄《柿子》對我來說就極具挑戰性。我一聽到 Demo就非常想唱！但我又不確定能否唱出最後用力吶喊的部分。」對此，常石磊只叫他放膽去唱，而最後的成果也非常成功：「一切都是慢慢嘗試，最重要的關鍵，還是那份心情和意願」。
這似乎也凸顯出林憶蓮勇於改變的個性：「我的外表或是過去唱的歌，帶給大家的感覺可能跟我的真實內心有相當程度的差距。」熱愛旅遊、接觸新事物，林憶蓮其實無法在同一個狀態中安定太久，「那樣的話我會想睡覺」她笑說。然而當問到過去在滾石時期長年的抒情形象，是否讓她感到乏味，她倒是有著另一番見解：「在滾石的時間其實是一段很好的學習，我在那學好了國語、觀察到從老闆乃至每一個工作人員對事業的熱情與投注，甚至是具邏輯、程序性地執行每件事情，都是我從中獲得的寶貴經驗。」身為一個歌手，林憶蓮覺得能這樣經歷不同的面向階段，是非常幸運的。
伸出枝枒，勇敢展現的堅毅姿態
由此可知，林憶蓮的創新精神並非今日才有，當年的【野花】或是【鏗鏘玫瑰】等專輯，其實也都算是她力求變化的野心之作。但商業市場的反應，似乎顯示了許多歌迷心中還是惦記著那個唱著《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傷痕》或是《至少還有你》的那個林憶蓮。那麼，【蓋亞】的大躍進，是否會讓她害怕歌迷無法接受呢？「我不害怕！我已經非常確定，要誠實地呈現我目前對音樂的喜好和狀態，畢竟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就應該對不同事情進行新的探索」。
就像這幾年聽到女兒吉他彈得相當好聽，她便拜女兒為師。除了是要實現從小就有的彈奏樂器的夢想、享受抱著吉他在肚子共鳴的心靈療癒感受，更重要的，林憶蓮覺得「如果不找一些新的刺激變化，那我乾脆改行好了。一件事情不能沒有進步，一再重複同樣的模式並非我的性格。」她也坦承這個年紀彈吉他，手指已經顯得有些僵硬，但她本來就不是為了要技巧專精才學琴，而是想把握一個自我實現的珍貴過程。
「一章一章演奏曲 如何迷人仍然要結束……
月有虧盈陰晴 輪遞不停 換到功名虛榮 轉眼如幻影……」
許多人在歷經各個生命階段後，往往會愈趨平穩安定，少了點冒險的勇氣。但對林憶蓮來說，凡事她都想踏出第一步，才知道能不能繼續走下去。一如《枯榮》中的歌詞，萬物在繁華落盡後終將面向凋零，我們參透了這個道理，或許更該於有限的時光裡綻放光芒。林憶蓮的求新求變、跟著樂聲沉迷搖曳，揮灑的不只是創意與才氣，更是生命的能量。
攝影：Gordy Chen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