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碟評] 這張不顧潮流的粵語老歌碟，寄托了林憶蓮多少水中撈月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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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
2016-05-22 09:20
林憶蓮應該是有很多很多感情的人。多到在現場常常掉眼淚，連上綜藝節目做導師也逃不掉抹淚。印象裏的林憶蓮是"鏗鏘玫瑰"，沒料到玫瑰老了不僅沒有了刺，而且愈發自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她會在演唱會上脫了鞋盡情唱歌，也會以大地之母的氣勢出一張光怪陸離的《蓋亞》，是華語歌手中罕有的不吃老本依然走在前面的前輩巨星。
人應該是愈老愈自在的。所以樂得看到一向自在的林憶蓮在《蓋亞》兩年後不顧潮流不畏炒冷飯販情懷之人言，做出一張翻唱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粵語老歌的新專輯《陪著我走 In Search Of Lost Time》。
不是每首歌都唱得好過原唱或者與原唱平分秋色。事實上林憶蓮的本意應也不是證明自己唱得有多好多獨闢蹊徑，而是像文案裏她的自述所說：昨日的人事物，彷如隔世。回憶的影像迷懞，感覺卻越濃。寄語音符，願重拾當年美好，陪你我再走一段漫長。
這張專輯是水中撈月。往事消退許久，但偶爾午夜夢迴仍留下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愈老愈讓人無處可逃，所以林憶蓮把它們重新認認真真唱一遍，給自己、給聽過這些歌的人留一個念想。
果然回憶就被勾起來了。不是粵語區長大的人，但是十首歌裏好歹也聽過過半。
唱這些歌的時候，林憶蓮應該是回到了很早很早的從前。柔聲細語如和煦春風，清澈的吉他聲濾掉了原唱們的的千姿百態和紛繁的時代烙印，是又回到了她在青澀年代做電台DJ的日子？
林憶蓮和她的"音樂鐵三角"（倪凱民、恭碩良、包以正）存心用極簡又傷懷的編曲帶人走到回憶裡去，好像老人家用清唱溯往事，再波瀾起伏也是悠悠。
第一首是《李香蘭》。玉置浩二的作品，懷念"被嫌棄的李香蘭的一生"。大段的大提琴獨白，林憶蓮唱得幽怨："像花雖未紅/如冰雖不凍/卻像有無數說話/可惜我聽不懂"。李香蘭，又一位被命運捉弄的佳人，明明只熱愛唱歌的日本少女。後人為她寫歌，想像她是一朵水中花，惆悵命運弄人。"是杯酒漸濃，或我心真空，何以感震動。"唱歌的人又何嘗不寂寞。這種寂寞感，原唱玉置浩二有，中文版的原唱張學友彼時正年輕風華，恐難以體會，因此唱來如投入地訴說他人的故事，忘記了唱歌的人也是寂寞的。林憶蓮懂這種寂寞，歌聲裏有相惜之意。
第二首是關正傑的《殘夢》，來自麗的經典電視劇《天龍訣》插曲。關正傑早年唱了很多粵語影視劇主題曲，以致你即便沒有看過這些劇，僅僅聽到比如《大地恩情》、《天蠶變》、《天龍訣》等他的經典歌曲前奏，立現風沙滾滾大漠孤煙，一個簡陋影棚裡關不住的武俠世界撲面而來。然而林憶蓮沒有選擇這些時代感很強的歌曲，單單挑了他的一首凄婉的《殘夢》。
"人站到千里外/你可感到/風吹葦草動/遠時像遠山霧迷濛/千里霧飄送"。編曲只剩下流水般的指彈吉他，洗去鉛華後這句話自然浮現。人在千里外，風吹葦草動。感謝林憶蓮，讓我們記起還有這樣動人的詞句。
接下去是許冠傑創作和演唱的《鐵塔凌雲》。Bossa Nova味道的編曲像鐵塔沉入河流，游子心思鄉愁流淌。好時代還是沒有那麼好的時代，愛香港的聲音一直聲眾，如今又多了林憶蓮這安安靜靜的一支。
盧冠廷和劉天蘭的《陪著你走》由盧冠廷作曲、妻唐書琛填詞。唐書琛是大軍閥唐繼堯的孫女，為當年流落至港的唐氏家人中一個。她擅填詞，有文采，填的詞多圍繞情而生，最著名的就是《一生所愛》。《陪著你走》是二人早年的作品，作於執手星星也會變通透，堅信走到路盡頭亦能一起飛去的年紀。林憶蓮的聲音裏沒有滄桑。她願意把滄桑放到一邊，用通透的聲音重溫純真的愛情。
但是人怎麼能完全放下過去呢。太過甜蜜純真，反而少了什麼。更好的版本是2015年收錄於盧冠廷自選集《Beyond Imagination》裡的《陪著你走》。同樣圍繞一把吉他一個人聲，他的演唱遠沒有林憶蓮那麼完美，但是人走到哪裡就在哪裡，自自然然地留下歲月痕跡。
葉振棠的《笛子姑娘》，原作品是早年港人填詞日本歌曲浪潮中的浪花一朵，為香港著名詞人林振強為紀念患血癌早逝的胞妹而作。葉振棠的原版演唱情感沛然，是那個年代普遍而現在幾乎消失了的浩氣森森。
林憶蓮的這一版編曲亦保留了時代曲的味道，彌漫舊舊的氣息。她的演繹方式也老派，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只是婉婉道來這個竹笛和雪夜的故事，不帶明顯的情緒，僅僅在高挑的尾句為故事留一聲嘆息。心裡沒有故事的話一聽就過了。稍微停留的話，便會不自覺步入故人隨笛聲遠去的雪夜。
然而專輯再聽到後來，便有點膩煩了。
比如林憶蓮翻唱夏韶聲的《童年時》，太甜蜜溫馨的歌曲並不適合她。天真作少女也好，但終歸浪費了她厚重的閱歷。
但是這張專輯一共就十首歌，一不小心就會循環好幾遍。活在過去裡不是一件積極向上的事。活在過去的人會像林憶蓮一樣善感得讓別人不知所措，感懷當年的時候也難免失掉看現在和未來的眼光。但是聽這樣一張專輯依然是賞心樂事，邊聽邊找原唱也好，邊聽邊跟著哼唱也好，水中月碎掉一千次也依然慶幸曾沐浴她的清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