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ne 27, 2016

聯合早報 (新加坡) : 聽回憶的時代曲

By 趙琬儀 2016-06-25
風起了所謂的樂觀積極不是憑空的想象力。它有可依靠的歸處,有信念的力量。從前它化身為故鄉,現在升華為希望。 趙琬儀
三月在香港紅磡體育館看林憶蓮演唱會,初次聽到她翻唱林子祥的金曲《分分鐘需要你》。當時便開始期待她的新專輯。
沒有等太久,本月新專輯發佈。裡頭的一些歌曲多是八九十年代電台熱播的作品,有些甚至多次被其他歌手翻唱過。論風格,多是甜蜜勵志,充滿正能量的城市民謠,或者流行搖滾。
憶蓮(香港歌迷一直這麼稱呼偶像)在演唱會上說明錄製這張專輯的初衷——為香港人打氣,找回“鹹魚白菜也好好味”的樂觀精神。
Canto pop曾經在中文樂壇叱咤風雲。說“曾經”也許有人不同意,甚至不高興,但是見證過許冠傑、張國榮、譚詠麟、梅豔芳,以及“四大天王”表演事業最巔峰的時代,總覺得昔日粵語樂壇比今天的熱鬧。
80年代的香港流行曲不少改編自東洋流行樂。那個年代日本帶領著亞洲流行風尚,現在風尚成了生活,我們不再講“哈日”,因崇東洋已經變為日常生活。像玉置浩二、桑田佑佳、喜多郎、德永英明這些殿堂級東洋音樂人、歌手,熟悉canto pop的歌迷不會陌生。
但粵語流行樂自有自己的生命力;不會因為曲是外來的而缺乏本土特色。Artiste(在最巔峰狀態的張國榮曾公開表示自己是以artiste自許)的演唱實力,還有填詞人的語言功力,打造了無數個來自香港,但屬於中文世界的流行經典。
我聽著林憶蓮《陪著我走》的專輯,裡頭只有八成的歌曲我叫得出原唱者,半數哼得朗朗上口。夏韶聲、關正傑、林子祥、盧冠廷……這些音樂人風格鮮明。今天回頭看,他們的音樂也代表了香港經濟社會發展不同段落。
重溫他們的歌曲,就像重新觀賞那時候的從草根到中產社會階層的香港生活樣貌。和新加坡一樣曾經是一個殖民地,香港社會的構成有很humble的勞力階層;和新加坡不一樣,香港社會受益于來自上海、浙江繁華地的文人及富商。他們因內亂落難香江,無心插柳地和英殖民政府共同形塑了香港社會的消費品味。
20世紀的80年代,是香港流行文化充滿活力的年代。以TVB為代表的港劇風靡東南亞;香港新浪潮電影導演個個從風格化走向市場,讓藝術和商業難得的親近;粵語流行曲結合了舞台魅力,歌手又唱又跳活力四射。
有意思的是,面對現代化進程,香港的創作者始終保留著華夏文化的抒情特質。
這是我近年重溫填詞人黃霑、鄭國江等歌詞的最深刻印象。一些清新樸實的流行曲,文字寫的是白話文,但充滿了古詩詞的詩意。而當中的詩意經過時間淘洗,人生經歷的滋潤,像泡第三泡的鐵觀音,茶味芳香溫潤,叫人心曠神怡。
近年,中國大陸中產階層發展得很快,從影視消費、物質享受方面所表現出來的需求,讓我聯想到80年代的香港社會。那樣的浮華盛況,亞洲四小龍的香港、台灣曾經經歷過。
那是一個嚴酷卻甜美的時代。香港人堅持講廣東話,對語言的自信有著法國人的傲慢;年輕人趕時髦追名牌義無反顧;炒股炒樓跑馬揮金如土。但是你去聽聽香港的流行曲,裡面的人文情懷,有著苦難磨煉出來的韌性,也有純真心靈嚮往的誠摯情感。
是什麼樣的時代條件成就了當年香港人的積極向上及樂天豁達?這個時代條件和政治經濟有著什麼樣千絲萬縷的關係是文化研究的課題。我更加感興趣的是,人們消費享樂背後的動力是什麼?它說明一個社會的底蘊。
今日再聽憶蓮版本的《鐵塔凌雲》:“俯首低問何時何方何模樣╱回音輕傳此時此處此模樣╱何須多見複多求╱且唱一曲歸途上。”這首遊子心聲例舉歐美日明媚風光,但歌者思念的是家鄉漁燈點點。
所謂的樂觀積極不是憑空的想象力。它有可依靠的歸處,有信念的力量。從前它化身為故鄉,現在升華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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