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
名采論壇 | 常言道 | By 林夕 2019-07-09
戲爛，人未死
又有熱心人貼我自己寫過的歌詞倒過來逼我分享，竟然是林憶蓮《願》的尾巴：「我自信有日如願/縱使天高地厚/仍被我逆轉/假使一生會沒了沒完/總有日會如願」且非常熱心，說已經分享給好朋友，說用來為大家打氣云云。
嚇死我，假使一生會沒了沒完，總有日會如願，聽這樣的語氣，不覺得是曲到橢圓的雞蛋般，不覺得是自我安慰到極度疲累嗎。更何況惡毒的我，還有留下一條諷刺的尾巴：「當結局未揭穿」？
正能量滿滿的熱心人如夢初醒，責怪我殘忍，歌名明明叫《願》，怎麼都吝嗇給人願望成真的希望。
我自首：「既然是願望，就不一定成真，這樣寫，也並非那套電影的劇情需要，是誠懇面對殘酷現實。你不覺得，此時此刻，你四處宣揚天高地厚，仍被我逆轉，總有日會如願，不是在騙人就是自欺嗎？而且，當結局未揭穿，又怎麼知道結局一定是好或壞？
我們這一代，享受過公平競爭的年代，肯付出就有相對合理的回報，政治問題雖然看得到而沒那麼恐怖，於是整個社會只拼經濟，政治零分。面對現在年輕人的希望與絕望，我們於心有愧之餘，即使多麼用心去理解，也不會真正感同身受，最多只能支持支援，別輕言總有日如願，這跟林鄭口中的心痛一樣難聽，過分樂觀只會製造不必要的失望。
係，我唔慈悲嗰陣都好殘忍㗎，我唔樂觀嗰陣都好悲觀㗎，這沒有矛盾，人的情緒，或高或低，比鬼片還要詭秘……」
熱心人不等我說完，索性唱起歌來：「情緒或高或低如此詭秘/陰晴難講理/既然浮生就如遊戲/不如坐戰機/黑暗下磊落光明中演你/心能隨心揀戲/這時期演傷心戲/戲爛人未死」。
我說：「喔，黑擇明的歌詞，這就差不多。我就是覺得，先要面對現實才能談所謂鼓勵，鼓勵的話之所以往往流於老套，跟發大財發大財一個水平，是因為不敢拿起手術刀，腐爛的局面如屍體，你不把它解剖開來，找出死因，檢查每個傷口的成因，刀是從哪個方向砍下去的，那場面太嚇人了吧。不解剖，把屍體化妝，就當沒死去，還像傀儡般讓人在背後舞弄，那不就是沒靈魂的喪屍嗎？現在這齣戲，的確一日爛過一日，非常低智，深不可測，但戲再爛，人未死，我們也不只是觀眾，也是編劇，正在爭奪當製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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